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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双姝

2021-7-8 来源:本站原创 浏览次数:

住处正南,有栋公寓楼,里面住着一位老妇人,她楼的正西面是另一座公寓楼,里面住着另一位老妇人。我不知道她们姓甚名谁,心里把住在东楼的叫东姝,住西楼的叫西姝。

东姝年纪很大了,一开始对她印象不好,因为她养的小白狗在草坪和人行道上拉屎,她从来不捡。后来,注意到她连拐杖也用不了,行走要靠一种三轮车保持平衡,靠车的支撑慢慢移动,也就不好再苛责了。今年,她的狗也不见了,听厄尔说,老死了,剩下的狗粮托厄尔送给有狗的人家,厄尔逢人就问,“你家有狗没?”直到昨天还在问,也不知东姝究竟屯了多少狗粮。

没下雪天气好的时候,东姝推着三轮小车,在人行道上慢慢踱步。我如果不开车,要么是锻炼身体,要么是去附近超市买菜,往往行色匆匆,但求速归。所以不晓得她究竟能走多远,去做些什么。

东姝有个儿子,年纪估计比我大二十来岁。偶尔见他陪东姝出门回来,小心地搀扶着东姝下车,手里大包小裹,有装药的口袋,也有装菜的口袋。

东姝很开朗,见我会笑眯眯地打招呼,谈谈天气,彼此问候一下,或者调侃一下同楼的老汉厄尔的老爷房车。厄尔四十多年前在油田工作,从井架上掉下来摔伤了脊柱,不以为然了大半辈子,退休了,疼痛如讨债鬼,追债上门,推油按摩打封闭做针灸都试了,也不见好,成天骂骂咧咧,整日就爱鼓捣压在他的老皮卡背上的老房车。我特别担心那个房车会从他的老皮卡身上轱辘下来,在车里爬上爬下的厄尔和他的老腰应该很难再承受此类摔打的考验了。

东姝跟西姝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烟瘾大,只要不推三轮车,她就会找个地方坐下,点上根烟,喷云吐雾。只要嗅觉尚未退化,在她周遭三丈之内,鼻子就会被一股子焦油味顶住,不敢再近。西姝有更大的烟瘾,她看起来年龄和身量都比东姝小,但是肯定比她儿子大,特别不善言谈,整日雕像样坐着抽烟岿然不动。每天早上拉开西边的窗帘,远远就能看见她坐在公寓门前抽烟。有时候天黑开车路过她门口,也能看见她的鲜红的烟头在黑暗里一闪一闪。

西姝驼背,总穿着一件深色套头衫,把整个人包裹在宽大的衣襟里,看不清脸色。这大冷天的,她与其说是坐着,更像是蜷缩着,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还是直接偎在地上,即便她比我大了好几十岁,也不好狠命往她屁股下面打量。

西姝身子骨比东姝硬朗,也可能是更年轻的缘故,偶尔会看见她佝偻着把门口的枯枝捡起来扔垃圾箱里。她一手拄着拐,另一手撑着枯枝,摇摇欲坠坚定不移肆无忌惮地朝离她门口五十米左右的垃圾箱走。我们两边车道的车都停下来等她过去,她在各种肤色司机的注视下安之若素。

今年冬天比往年暖,年终岁尾,零下二十度的天气居然还没来。但是已经不见东姝很久了,希望她安好,希望明年春暖花开,还可以跟她打个招呼。

我从来没跟西姝说过话,甚至不知她长相,大多数是夜里停车,看见她闪烁的烟头。我以前抽烟,在加拿大不抽了,但是有时候会怀念烟草在指尖留下的味道。我以前嗜酒贪杯,疫情以来,已经十个多月没喝了,我很怀念跟亲朋好友举杯邀明月的欢宵。

我记性不好,往往去过的很多地方想不起去做了什么,甚至在这个冰天雪域,五六年前的记忆也模糊了不少。今年却很特殊,即便对我,也很难忘记发生了什么,因为基本上没发生什么。大多数的日子,就是重复前一天的日子。每个日子既短促又漫长,像是小时候坐船晕船,船未动的时候,觉得大舟已经摇得天翻地覆,自己已然吐得翻江倒海,觉得船终于开动起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到了对岸。

于是不知不觉间,的船就划到的岸上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留在水面上逐渐变淡的痕迹,因为对面的,不见得就能比身后的,好看多少——这是一个有乐观精神的悲观主义者的自白。

在过去的一年里,大多数时间是在与世隔绝中度过,惊惶和殇别比过往任何一年都更多地填充了每个人的情绪。在过去的一年里,因为这场灾疫,我才知道加拿大人有那么长寿,老人院里八九十岁的老人比比皆是。他们是不是比我更惊惶,更舍不得岁月在身后留下的瑟瑟波光?

在刚刚过去的、不遂人愿的那三百多天里,有比以往任何一年更多的、像东姝西姝那样的老人撒手人寰,带着他们在漫长的人生里积累的智慧和故事,永远离开。

美利坚合众国有场运动,叫嚣某种人种的生命比较重要。我的道德水准和政治觉悟时常卡顿,总幼稚地觉得,无论哪种人种的命都重要,不管哪种人种的老人的生命都很重要。

承认人的命重要,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是最基本的人文关怀。人的命,不该因为衰老,就失去了物理存在的价值和社会存在的意义。

我的家乡现在也在进行一场运动——辱骂老太太运动。

我以前不十分理解,为什么加拿大要刻意保护隐私,而不公布任何感染人的私人信息,只公布他们的工作地点和活动场所的信息。看到家乡的运动,不禁恍然有悟。

姑且不论,老太太返乡后,是在遵守了各项隔离规定,被组织认定清白之身之后方且自由活动的。

也姑且不论,跟其他来自世界各地、形形色色、诸多返乡的人们相似的老太太,是持着在热血影视剧里声称可以保护他们的、合法的护照,通过合法的交通方式,自费返程、自费隔离的。

我就很想知道,像老太太这样不幸被感染的人,有没有有意识的、主动的散布毒菌?那些骂人的、未感染的人,有没有抽空去谩骂对社会毒害更大的郭敬明于正蔡丽?似老太太那样被感染的不幸之人,是不是比上述言之凿凿的三人更有权表达自己的不幸?类似她这样不幸意外感染过的人,在身体痊愈之后,会不会因为乡亲们的辱骂而留下永久性的精神伤患?有任何科学家下定论说这个病毒能被彻底消灭吗?还是认为会像流感一样永伴人类……

同样的事儿,能发生在东西姝身上吗?如果真的发生了,她们会怎么样呢?估计很有可能会在法庭上扬着拐棍嚷嚷:Ihavemyrights(老娘也有老娘的权利)吧!

在加拿大的医生和病人经常提到的一个词叫PostTraumaticStressDisorder,创伤后应激障碍,就是伤后精神压力综合症,希望老太太和其他人康复的同时不会得上PTSD,前提是老太太不太会用智能手机,或者以后就压根不再用了。

我更希望,被无辜感染的人,以后不会遭受无妄的歧视。

我最希望,可以杜绝天朝手机里恶臭的假新闻,拍死如苍蝇嗡嗡的谣言,严惩那些把迷信包装成科学的奸商和骗子,囚禁那些将无知掖藏在阉宦裤裆里的公知……

只可惜,梦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丑陋。

上大学时候有一个又高又美的女同学,备受班里一个风流倜傥男生的青睐。男生皓首穷经,试图拜倒在其石榴裙下而不得,最后一次被拒后,悻悻回到寝室,恨恨地发表官宣:“一个乙肝小三阳携带者,装什么装,操!脏!”言毕,狠狠地往地下“呸!”地吐了口极响亮的痰。

美女直到毕业一直都很健康,毕业后没了联系,应该健康依旧,身体和心灵都是。

希望在疫情得到控制以后,在能够有效治疗这个肺病之后,不要出现广泛性的、针对那些曾经感染病毒、患病的人的歧视。因为每个感染者都是不幸的(那些主动求病的、像狗一样四处乱舔的行尸和那些不遵守疫情期间规定、跑到疫区聚众寻欢的走肉除外),无论她是医生、院士、钢琴家……还是一个退休老太太。

如果劫匪撞死人逃逸了,那就该出动一切力量抓捕,跟撞死谁无关,不能因为撞死的是一个警察,就比撞死一个退休老头更悲伤、就要花比撞死老头更大的代价和狂热去抓捕罪犯,这样的正义伸张显得特别low。

如果一个知名巴巴的企业家因毒离世,就要表现得比一个无名之辈不幸患病更悲伤,这样的悲伤就显得特别的虚荣势利!

过了一月份,加拿大的天就慢慢变长了,太阳挂在天上的时候越长,你会觉得天气越暖。双姝也会花更多的时间在外面抽烟喝酒晒太阳。

希望远乡的老人们,不久之后,也可以跟往年一样,在外面晒晒老阳、唠唠家常、下棋打牌,自由自在地、四处走走……

落基山上肥龙大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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